“教养”是一个何其古老,于今天何其陌生的字眼啊,这个词本来才是品位的绝配,不过,因为教养困难,奢华容易,大家今天才会把品位许给了奢华,让空洞的无止境的消费去遮掩教养的匮乏。
奢华和教养的分界点在哪儿?
每时每刻不在和别人相比,自然就倾慕奢华。
每时每刻不在需要自己进步,自然就有了教养。
作者:梁文道,香港文化人、传媒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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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的中国,无论你走到哪儿,几乎都能看见“奢华”这两个字。
每一本时髦生活杂志,都在不厌其烦地对你说有关奢华的故事,每个产品广告,都试图叫你感到它是要卖的产品有多奢华。
于是房屋是奢华的,车子是奢华的,大衣是奢华的,手表是奢华的,皮鞋也是奢华的,就连内裤也可以非常奢华,乃至于我刚刚吃过的涮羊肉,也标榜我们的用料十分奢华。
本来这种东西是可以司空见惯的,正所谓奢华见惯亦平时。可是有一天,我在杂志上看到一篇介绍英国手工定制鞋的文章,作者先是不断渲染英国绅士的低调含蓄,一两千字之后笔锋突然一转,他还是未能免俗地要大谈这鞋子有多奢华,并定位它为“低调的奢华”。然后把绅士等同于品位,再将品位等同于奢华。
1、绅士和奢华根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范畴
很多媒体早就在“奢华”和“品位”之间画上等号了;但目前有人进一步连“绅士”也挂了上去,这就让我感觉有的刺眼了。
我的生活奢华不起,我的言行也离绅士甚远,可我总算读过不少传闻中的英国绅士写的东西,在我印象之中,绅士和奢华根本是两个完全不一样的范畴。
且看19世纪英国绅士之间的通信,关于品位,他们是这么说的:“XXX的家居朴实无华,真是难得的好品位”,“他是那种老派的绅士,一件大衣穿了二十年”。他们会称赞一个人的朴实和惜物,低调而不张扬,却绝对不会把看得见的奢华当做品位,特别不会把它视为绅士的品位。
就以一双手工制作的顶级皮鞋来讲吧,它是非常贵,但它可以穿上十来二十年,这里头的知识不仅仅是它自己的水平,更是你穿它用它的态度。
第一,你会珍惜它,所以走路的姿势是端正的,不可以再街上看见什么都随意踢一脚。第二,你想花点时间心计去护理它,平时回家脱下来不忘为拂尘抹灰,周末则悠悠闲闲地替它抹油补色,权当一种调剂身心的休息活动(即使他有佣人,他也宁可自己动手)。
所以这双鞋可以穿得久,十年之后,它略显老态,但不腐旧,看得出经过很好的照料,也看得出其主人的爱护物用。这叫做绅士。
未必喜欢昂贵的身外物,但肯定不苟烧钱,朝秦暮楚。他的品位不在于他买了什么,而在于他的生活风格甚至为人;他拥有些物质不可以说明他,他拥有物质的方法才能道出他是个什么样的人。
2、“教养”才是品味的绝配
当然,一个人不可以做物质的奴隶,但它的人格性情可能却可以借着物质偶尔散发出来。简单地讲,这就是教养。
“教养”是一个何其古老,于今天何其陌生的字眼啊,这个词本来才是品位的绝配,不过,因为教养困难,奢华容易,大家今天才会把品位许给了奢华,让空洞的无止境的消费去遮掩教养的匮乏。
久而久之,甚至开始有人以为英国的传统绅士皆以奢华为生活第一目的。
假如你感觉“教养”太过抽象,我可以为你举一些没教养的好例子。开着一部奔驰在街上横冲直撞,感觉行人全是活该被吓死的贱民,这是没教养的。手上戴着伯爵表,然后借醉酒臭骂上错菜的侍应小妹妹,这也是没教养的。
教养不必来自己家里教,更不是贵族的专利,上进的绅士更重视后天的自我育成。
然而,现在有力奢华招摇过市之辈多如过江之鲫,甘于谦逊力求品格善美的人却几不可闻,岂不可叹?
奢华和教养的分界点在哪儿?
一个向外——求胜。
一个向内——求安。
每时每刻不在和别人相比,自然就倾慕奢华。
每时每刻不在需要自己进步,自然就有了教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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